不得不的勇敢面對，成就最極至的美。《一個豐收的下午》

一個遊走在翹課與勇於面對的下午，三三兩兩聚集在等候上課的廊間，『我身體不舒服』『我什麼都沒準備』『我不知道要怎麼跳』流盪在言詞交流的中間，惶惶無措的臉龐交織在歡喜餐聚後的空檔，不知所依。老師來了，紅通通的臉笑如一朵盛開的花。

『鄭愁予的一首詩，我韃韃的馬蹄是你美麗的錯誤，最後一句是什麼？』一個揹著大背包的媽媽，容光煥發又忐忑不安地拉著我的手急問。

口說喃喃『怎麼辦？怎麼辦？下午的課要怎麼演？』以聲音及表情在學校說故事說出口碑的媽媽蹙緊雙眉來回踱步。

『妳看！妳看！這是我昨晚睡前到網路上找到的故事內容，somewhere in time，我下午要表演的曲子』說著、說著，蕾絲荷邊的上衣跟著翩翩起舞。

『我忙著搬家，連著兩次沒來上課，今天可不可以只當個觀眾？』眼前這個張著骨碌碌大眼睛的美麗媽媽求饒似地說著。

這是我看見的媽媽們，不管是存心『撩下去』，還是自我安慰可以逃過一劫，或還是與我一樣，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臉皮厚厚，再難堪不過三五分鐘，人生本有許多不得不面對的事情，做了再說，豁出去了。

場子必須撐下去，為了認真可愛的老師，為了故事團的永續經營，總得有人咬緊牙根，總得有那個勇敢站到老師身邊，紅著臉當那個人人畏之避之的第一位。

暖身之後，兩兩一組圍成小半圓，勇敢的人依然被推到最前面。舞台在前，委身就地端坐、忐忑的我們，群心如鼓，震得冷汗直流。一條絲巾，一個選好的大自然角色，一小節喜愛的音樂，再配上一段旁白。深吸一口氣，我們，開始了。

我是風、我是雲、我是山、我是樹、我是彩虹、我是小鳥、我是獨角仙、我是星星、我是花、我是旗子、我是河、我是妙齡女子‧‧‧

臉一抬，音樂一下，雙手執巾飄飄如幻，妳是春夏秋冬，風情萬種的風；妳是七彩繽紛，光彩奪目的彩虹；妳是纏綿悱惻、慟人心扉，神話般不斷傳頌的愛情故事中的窗間小鳥；妳是雙手萬能，點石成晶的星星：妳是匍匐前進，為了孩子忘了自我的獨角仙；妳是高深莫測，蘊藏萬千的山；妳是徒手前來，舞得滿堂喝采的妙齡女子；妳是妳是，妳是逃了又逃，讓人目不暇給的狂風。

於是，台前那一個一個，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舞者，紅著一張臉，緩緩低下腰、淺淺笑，是妳、是我，也是那一個一個在台下忍住淚，不住嘆息驚呼的我們，更是稍早的那群『我不能』『我不會』『我不要』，但是，勇敢留下來的我們。

如果不是一個母親，怎麼可能，妳們，怎麼可能做得這樣好？

分享時，我們團團圍坐在一起，臉上高度驚訝的表情久久不能散去。老師的眼睛泛著淚光，風情萬種的風說起她的心情。先生說了：『妳年紀不小了，小心散到腰』臉蛋紅得讓人心疼，我的眼神剎時無法自她臉上移開。

知道有功課之後的每一天，很努力地背著早早擬好的台詞，一個星期，又一個星期，經過準備的心仍然提吊到課堂上。接著，音樂一起，台詞重新排列組合，都忘了。一個謙虛又勇於學習的媽媽，聽到要再重練一次的消息時，幾乎整個趴倒在地上。

好像來到國家戲劇院，一個媽媽激動地無法說全心中的悸動。這時，好幾張才褪去的淚光的臉上，又重新湧進悸動的光茫。

至於我，那個很想翹課又不能為的舊媽媽，除了不捨老師的心，也放不下團長努力拉攏團員的情。

早晨出門時草草將絲巾、CD裝入提袋內，乃至上午聚會討論時仍未放棄翹課念頭的我，留了下來，開始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幅一幅絲巾飛舞的畫面，開始嚐試背頌孩子才念過的關於山的詩、山的意境，在既熟悉又陌生的音樂聲響起後，努力忘我地舞起。

生命中，一定有許多很難為情又不得不的時刻，為了大局、為了更遠的原因與考慮，我們被訓練得能夠放下顏面，放下『他會怎麼看我』的牽絆，然後，奮不顧身地往前一躍。跳過眼前的關卡，我看見了當下許多不得不的結果，許多許多，連自己也無法置信的神奇過程，自然地發生了。

這天下午，我看見了一個女人的美、一個母親的勇氣、一個團體的凝聚力，與一個對自己負責任的我，抱了滿懷既難忘又豐碩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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