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不知道自己對於往日的留戀,這樣地一發不可收拾。
初到天母學區,慢慢練習接受自己是天母人的身份。帶著外來客的生份,一次次奔走於校園週邊,怕迷路似地牢記日後必需走踏的土地,怯喜參半。漸次遇見學生時代的同學,分離後的二十多個年頭,年少的模樣,套在歲月歷練過的臉龐下,那樣地喜出望外。
週末的足球場邊秋風徐徐,遠山在望又綠草如蔭,二次見面的新生媽媽臉上盪開一朵一朵滿足的笑容。陽光正好,半遮半掩地罩著場上追跑蹦跳的孩子們,臉蛋上紅撲撲地。穿堂這頭的我們,巴巴地尋著自家的孩子,彷彿已經望見不久之後身上將長出的肌肉。另一頭,老神在在的舊生家長已然聊成一片,餘光望見那正與相熟媽媽聊得起勁的一位,朗朗笑聲隱隱透著幾分熟稔,定睛細瞧,可不是學生時代另一個相熟?掙扎半晌,身邊的媽媽話興正熾,我開始心不在焉地往回憶裡鑽。
總是穿著燙出完美褶痕的衣褲,簇亮的皮鞋,梳得極工整的頭髮,宛宛如同媽媽手心呵出來的貴公子。歲月魔術般地換走了衣飾的講究、體面的皮鞋、濃密的髮絲,我看見一個父親的肚量,與一個丈夫的膽量。鼓起勇氣,我終於向身邊的媽媽告歉,篤篤走到舊友的跟前,一抹『我認得你』的笑容,打開二十年的各分西東,秋風仍在吹,二十郎當的我們,開始在記憶中努力回巢,他不認得我了。
新的記憶蓋住舊的,這是學長慢慢憶起丁點過去時的歉詞。我的記憶邏輯與他不同,美好的蓋住不好的。過去的我常笑稱他為湯姆歷險記裡的西德,一度我與另一位學長互動頻繁,總會見到他鏡框後頭若有所思的目光。當年嬌小不經風的西德,如今已成家立業又生兒育女,舊時的記憶在心中翻新,看著他摟著嬌妻前來相認的畫面、牽著女兒小手漫步草坪的情景、為揮汗如雨的兒子遞帕倒水的模樣,歲月真是個有趣的玩意。
小兒混在大兒的隊裡跑進跑出,比賽正在進行中,渾水摸魚的孩子又蹬上階梯跑來湊大人的場,『這孩子長得像妳』學長專注看著孩子的目光,似曾相識。學長的記憶與我的記憶,在週末的足球場邊,慢慢開始了新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