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

戀上一個所在。

記憶猶新的兩年半前，攜家帶眷回到外子移居美國的郊區木屋，前院繽紛的小徑上，錯落著外婆巧手栽培的玫瑰，推開木門，偎著籬笆的是叢生累累的翠綠檸檬；固定除草的後院，正飄著除草機走過的氣味，混在清冽的早春嬌陽下，如同灑過森林香水的餘味，嗅打著嗜睡的小蟲亦步亦趨。

拾步走著，正巧對到廚間遮住半截窗櫺的蕾絲窗裙，站在慣常料理餐點或收拾杯盤時最要貪戀逗留的窗景，人生的盼望在那片刻得到滿足。

對於一個地方的感情，在生活中不知不覺地給，散居數日，竟已難分難捨。

長方型，落在廚間的餐桌上，清晨無事孩子塗鴉的片刻，壁櫃內翻出的玻璃瓶子裝七分水，園內採來紅、黃、橘、藍的小花，一瓶插過一瓶。進門玄關、過道小几、起居長桌、鋪著鏤花白巾的餐桌上，我如是擺著心滿意足的人間麗景。

手指頭扭過一張一張棉布，這樣由客廳擦到餐廳，自樓上臥室走到各個浴間，我用心、用情照料每一處生活必經。每一個細瑣雜物，小心歸納再整齊回位、寫滿用品名字，我仔細列開陳年不動的儲櫃、暗屜，一目了然。

這是我與一個地方培養感情的方式，每一個舉動、每一次的動念，掛著生活細節設身處地的懷想，那個我初初踏過的南加州的家，牽絆著一種讓人無法釋懷的愛戀，對於雙手走過的所有，我用最原始的愛包覆，於是戀上。

至於才纏綿過的關島租屋，一房一廳一衛，安放著人情張羅的星星點點，自廚具、餐具到盥洗用品、休憩床具，一應具全，還未體會到小島熱情，便在乍見的齊全小室中感動涕淋。

一樣地用雙手輕抹過所有的生活細軟，將攜來的日常用品歸到最便利，當方桌上開展出一個家的功能時，我又覺到了愛的溫度，緊緊密合的在幾坪大的空間中生出一種方式，讓日子落在圓滿盼望的最初。幾度我在颳著涼風的過道間覺到人生的況味，關於島上的滋滋人情，留下一篇一篇的文字圖像，見證存在過的幸福。

原來愛的型式由眼界當引，讓手指頭牽著身子，走過密密織成的一網情愫，一吋一吋化做無形，落成段段戀的模樣，如今我在小別重逢的淡水山屋，眼光掃過的任由指頭巨細捻過，重新回植戀的根基。

莫要數落手指頭的多情，人生不易，網住人心不如牽住能夠掌握的當下，盡力撫到最順處，這樣覺到的風景不論風雨陰晴，總能留下若干痕跡，聚成愛戀的密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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