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標準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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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遠離壁癌落下的塵絮,趁著小兒入睡後,外子臥上我尋常的位置,與小兒耳鬢廝磨一整夜。為了阻擋不時伸過來的手指,外子在夜半深更正要酣酣入夢之際,還得隨時出招接住不時出手尋求慰藉的小手,以妨手指在觸摸的過程中,露出馬尾而引來一陣嚎啕大哭,於是,壁癌旁求全的我竟得一夜好眠,大兒與我各踞一方,在king size的大床上各灌夢田,直至天色大白,至多雨微寒的山間化為晴空萬里,氣象預告再度破局。

這樣的天候,窩在山間,即便面對著連日大雨後的地板滲水、蟲屍遍地,即便嗅著屋內受潮、霉味撲鼻,即便理解到計劃再週全,總是帶不齊或備太多的食材將再度折磨脾胃,即便總是猶豫著日常用品的保存期限,又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週一週渡過,即便啊!才安罷細軟就得捲起褲管、紮起髮尾,料理備受摧殘的窩,但是,當窗戶大開,微風綠意穿透進來,再趁點天光日影,這斑駁處處的待修山屋,仍然讓人心底平安,雜念盡除,如熨斗一般,將一週來堆積在臉際的念紋,一吋一吋撫平。

總是這樣,回來前念及將要面對的細瑣,先就懶在心間,只要身邊任何一人用任何理由開口拖延,就能讓窩在市區的心繼續規律度日。一但回到山間,進入彎彎山路,一邊山林一邊水景,心自然沉澱,眉頭大張,呼吸漸緩,這樣耽了一宿半日,當一切回到充滿人氣的平常,後陽台一只一只風箏般的衣裳在暖暖的日影下散出微香,孩子在桌前安份地用手指頭扳著做數學評量,小臉蛋因為專注而白裡透紅,趁在燈光下如同一禎可愛至極的圖畫,為母的心早早已經因讚賞而酥軟在一角,輕聲喟嘆著。

另一個幼子讓外子絆住,正在另層陽臺上望著河面帆影,說著含糊但心機處處的小故事,就是要留住多嘴的孩子,讓出一片安靜的空間讓樓下聽話的大兒,心無旁騖地嘟著小嘴數完十進位,想著不夠十的減法,思考著如何將在腦中盤算出的答案,一條一條地寫出過程,化成公式落在紙上,讓大人們打著象徵著理解度的分數。

孩子緊張地窩在身邊看著母親一題一題地核對答案,小腦袋瓜裡計較著九十分、八十分,九十開始的分數意味著作業完成,若果低於九十,必須繼續努力,直到分數告訴我們滿意的理解度。握著紅筆的母親心中虛虛的,腦中浮現昨日冒雨帶著小兒參加的幼稚園招生活動,外語老師將一張張畫著whale, fish, shark, octopus的圖片帶著孩子們逐一識過、念過、配著動作比畫過,接著讓每個孩子用I can see a (an)念著、比著,最後讓每個孩子就著地上的圖片選一個說著 I can see a fish. 或 I can see an octopus. 等等,輪到的每個孩子都選了一個自己要說的圖片,念出或跟著複頌出所謂的正確答案,再喜滋滋地得到一張象徵獎勵的貼紙。輪到小兒時,坐滿孩子、父母、老師的小空間內突然靜默下來,小兒身後的華語老師見狀解危地將外語老師重覆問著的『What can you see?』譯成中文輕聲問著:『你看到了什麼?』孩子嘟著小嘴很困惑地說:『我全部都看到了啊!』現場頓時一片嘩然。

什麼才是標準答案?

大兒連做了兩個評量,全部都是錯三題不足約法在先的九十分,但是,做母親的我沒有讓他繼續扳著手指頭數數了,我們收起散亂一桌的紙張、筆桿,回到父親及弟弟的身邊。關於標準答案的問題,仍然繞在我的心口,什麼是應該要求的?什麼時候最好讓標準留一點缺口,讓疲累的孩子與母親,皆大歡喜地互放一馬?

山間的步調讓人暫忘塵世的紛擾,但卻不會將一切視為理所當然。

久失聯絡的友人在文字間交待著中年男子的混亂近程。對妻女的怠慢與力不從心,對生活現狀的苦心保留、心靈角落長期的必需割捨,人生面對著一重一重的不得不,想要給得多一些,卻儘望見身邊張著祈盼渴望的雙眼,沒有一對是自己可以距絕的。讀到會心處,我不住嘆息,讀到他對一路相陪的妻子充滿憐愛的字句時,我眼光閃爍,接著,我閉目反省自身的一切,充滿感恩地搓揉著因笨拙操持家務而發泡的指心、讓鍋油噴燙過的手背眼皮,看著身邊健壯的白胖孩子,總愛湊近我搭腔作聲的外子,心疼著友人的同時,心中清楚著,因為生活的考驗,因為我們的堅強面對,因為那顆時時感恩、時時反思的心,一切的一切,都將會對著幸福的方向平穩行進。

關於所謂的標準答案究竟在哪裡?靜靜地我在心裡出現這樣的回答:

就在你的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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