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眾甲的心情故事

愛哭的人成不了大事。

團長交接的志工日上，我看著現任團長下巴抬得高高地，從容地走站到台前，自信的臉龐中透出一種抬頭挺胸的毅力，如是，近一年來團體在她的運作推行中經過的一關一關，讓故事團在人口間流傳的種種，一下子滿到了我的心口，漸漸地爬上了喉間、鼻頭，那個最該百感交集的人在各團團長中間顯得意氣風發，我這個過程的記錄人甲，已在台下莫名地緊張拭淚了。

母親節後的星期日，炎熱發燙的兒育中心表演台下，孩子排排坐在等待看戲的地板上，多日排練已準備就續的故事媽媽們，正在一旁嚴陣以待。拍照的站好位置、攝影的對好角度、搬道具的人手一把、一箱，不放心的媽媽們，眼光巴著孩子，抽空還要瞄瞄就要上場的戲劇角色們，那臉上光彩鮮豔的，襯著笑盈盈的臉蛋，怎麼看都如天使貪戀在人間。主持人唱出歡迎天母國小故事媽媽云云的字句時，話說那個觀眾甲的手帕呢？已經由額頭移到了眼角，正忙得不可開交。

數來寶，鳳儀和慎昭在台前敲敲打打鏗鏘有力地說著：『老村長　選女婿......』眼光自在地往台下流轉，轉到我這頭淚光閃閃就要成串落下的觀眾甲，突然就轉過頭去暗罵自己的不中用。這樣喜滋滋的場面，如何就拗不過直往上冒的淚珠在台下自成一段風景，讓身旁的乙、路過的丙閃了心神、無端錯過那台前精彩的橋段？

『阿爹~~~~我來囉！』粉紅的村長女兒阿嬌晃著妖嬌的身影，自布景後頭笑如百花齊放地婀娜出場。台下的觀眾甲因為阿嬌魔一般穿震人心的ㄋㄞ聲倩笑，止不住也跟著張口狂笑，隨著肺腑之氣傳震的力道，已經再度盈滿的淚眶啊！禁不起力道就順勢溜滑下來尷尬的淚滴，恰恰讓黏人的小兒抬眼見著，張著不解的小臉迷惑問道：『媽咪！妳怎麼了？』說不明白，趕緊咧開嘴角摸摸小兒的髮，指向台前正張牙舞爪的黑貓：『快看！那是什麼？』

老鼠村長及待嫁鼠女阿嬌，在台前嚇得雙雙手腳誇張地斗動，我想起排練時還矜持的老村長，老公在台下溫柔微笑目光跟隨著，那總是賢妻又是良母的文鶯，站上台前盡職用心地賦予老村長獨一無二的神韻，台下一側手足無措的觀眾甲，不消說，又是淚水如注了。

先是數來寶笑兮兮的引言，一會兒化成黑嘛嘛的烏雲、一轉眼又成了硬梆梆的牆，鳳儀穿梭在舞台前變化多端的身段讓人目不暇給，大溜溜的眼珠直搗台下熟識的臉龐，眼神交會處，觀眾甲分明知道該回應如何激賞的目光，可那左右閃爍的眼眸襯著淚珠卻只能上演激動的戲碼，任台前歡喜的迎娶抬轎鏡頭，在淚光下映照成不同時空的錯亂，究竟是誰跑錯了戲棚？是誰忘了抖落前一夜的夢境，在台下混淆視聽啊？

另一個在團體中靜如處子、動如脫兔的慎昭，在戲的張力下，不斷地呈現出潛意識的不同面貌，溜溜轉的數來寶、霸氣的火紅太陽、力道勇猛的風、魑魅一般的黑貓，更是騷首弄姿、搖臀扭腰的媒婆。黑痣點好、頭巾綁上、俗得恰當的花巾一抖，台前搖搖晃晃隨著音樂穿繞著，走出老鼠娶親的歡喜結局。我在台下五官齊動，分不清是汗是淚，還是呼之欲出的感動，就要跌坐地上不可收拾。

當然不能漏了戲中的英雄，那小得精、小得巧，戲魔一般的老鼠阿郎，靈活的肢體，搭上生動的音調，『丈人爸』那帶著饒舌的閩南發音，聽在台下的觀眾甲耳中盡是喜感與戲味兒，排練中兼任戲劇指導的宜君，那一舉手、一回眸、一輕笑、一扭身、一跨步、一蹙眉，那用盡千行也寫不完的表情故事，戲精宜君就有那個本事張得恰到好處，精準地不失專業，讓人不禁要拱手作揖：『佩服！佩服！』

戲再好，少了好的配樂，怎樣都如缺了鹽的湯頭，再濃郁都嫌不足。珮雯精準地抓住每個環節，在最臨近的一秒讓最震憾的音樂襯出戲的況味，也勾起戲的靈魂。台下的我雖忙碌，總不忘將眼光移向舞台的另邊忙碌的雙手；忽高忽低地控制著音效，熟記每一個步驟、每一場音準，還要臨機應變，緊盯著台前的一舉一動，務必讓每一句對白、每一聲嘆息，都能激盪出最完美的效果。認真的女人最美，觀眾甲的好幾掬眼淚，都參雜著對台下控制整場戲的另一個靈魂人物珮雯的感動。

我們的團長，那個將大家拱上台前，每排戲必到場加油打氣、事必躬親默默相陪的士紘，每有活動總是自在氣定、安落一切地遊移在你我之間，總能一語扳倒眾說紛云然後順利控制場面的優質女性，整場戲下來，我看到光榮演出的媽媽們亮麗的光采，同時，我也看到了一個努力追求自己顏色的自信女子的亮麗成就，那個讓人忍不住想往她身上多偷一些本領的現代女子，兒育中心的戲下了，或者，故事團的職位卸下了，我知道，關於妳人生中許多的不可能，正要一一地往可能的路上篤定前行。

關於愛哭這件事，這是我藏不住自己的少數心情反應，不管在台前正扮演著如何討喜的角色，只要是褪下偽裝，以真性情示人的剎那，必然就會流露出的表情顏色。如果正巧讓妳瞧見了，請千萬不要訝異，我只是很誠實地透出那時的心情顏色，一度很努力要壓抑卻總抵檔不住的結果。是誰說的：『太誠實的人成不了大事？』

那麼，就讓我自在地在台下當我的觀眾甲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