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愛妳《理髮後》

兩個孩子的頭髮都長到如同悶濕的四月，愈瞧愈想順手拿把剪子修個精光。不睡的週六午後，逛過學校熱得要命的園遊會後回到家中稍歇，趁著屋外的炙陽退了點顏色，趕在晚餐前快快牽了小的、帶上大的晃到市場旁的家庭理容院。

自動門拉開後一陣清涼，沿途走來的熱氣消散一半。必須等候，對頂上毛有意見的人聚集在一起時忍不住總會多瞄兩眼；已在修整中的有三位，其中的一位也是小男孩，正安安份份地坐在疊上小圓蹬的理髮椅上，相陪而來的母親模樣的女子則與我併肩坐在等候區安心地讀著報紙。我的兩個兒子一前一後俐落地尋好座位分坐著，吊在牆角天花板的電視機正要播出『料理東西軍加長版』，孩子抬得高高的下巴對著螢光幕畫面中的絕色美食，嘴角隱隱就要滲出水來。

時間拖得有些久了，理髮廳年輕老闆娘服務的那位男士修整好、沖好水，正在吹乾，自腦勺後的小面鏡子中最後品評已經完成的服貼髮絲，低低比畫著什麼，似乎仍有意見；另一邊，婆婆模樣的理髮廳老闆娘，正在為熱風烘乾的客人髮絲小心地吹整定型；最靠近我的年輕少老闆則耐心地檢視小男孩的頭髮，一手刀剪一手細梳子一派不急不徐。孩子們開始不耐了，在空著的理髮椅上輪翻爬爬坐坐，不時弄出讓人緊張的聲響，我一直忙著監視、推測該要多久才能輪到我家的那兩位。

大兒排到少老闆娘操刀。坐在小蹬子上安份聽話，該低頭的時候兩眼半掀半闔，抬起頭時眼神也是呆滯的，在烈日下奔走烘烤過的小臉蛋透著疲意，小兒見我看著哥哥看得出了神，小小聲在我身邊說：『我眼睛看著下面很快就會睡著。』一時沒多想，只掛心著在刀鋒下順服的大兒漸漸現出俊秀的小臉上，如果他能也抬眼望望我，該是一幅多麼安詳的母子對望圖！小兒忽前忽後繞著移到理髮師身邊的我仍不時地搭著話。少老闆又修整好另一個男人的頭後終於喚起小兒的名字；一樣地坐在小蹬子上，圈著披風的小兒身影映在鏡前更顯嬌小可愛。不時與少老闆娘聊著話的我忽地發現，垂著頭靜默任由理髮師修整髮際的小兒竟然睡著了，小腦袋瓜垂吊在胸前如鐘擺忽左忽右地晃著，那模樣讓人忍不住要感謝上倉啊！這麼可愛的孩子竟然在我身邊，竟然還成天早早晚晚地喊著我叫媽咪！

頭總不能老垂著呀！小兒給喊醒後低聲地哭哼著，小腳在披風下氣惱地踢著，身子卻不敢動。有些不忍，與理髮師不斷地好聲安慰他直到大功告成。付過錢後步出電動門，小兒捱了許久的怒氣這才發作：『我以後再也不來這個什麼爛地方了！』，心裡明白這叫『下床氣』，還沒走到家就散了。

理過髮的孩子當然得到了全家人的讚賞。晚飯後，小兒仍逗留在桌前與正在用餐的女傭閒聊著，話題恐怕又是從頭髮開始。突然傳來一串狂笑，原來小兒正與女傭說著自己將來要每天把自己打理得帥帥的，所以一定會有很多女生愛他。『這麼多女生喜歡你，你要怎麼辦呢？』小兒喜滋滋地說了一遍讓女傭樂不可支的想法時，我配合地問了他這個問題。『沒關係呀，我還是最愛妳呀！』

好一個我最愛妳。每晚，當孩子熟睡的小臉不斷地貼近我的身子時，總忍不住要抬起手來輕輕地、一遍又一遍滑過孩子粉紅的臉頰。我也最愛你，我親愛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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