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該是買菜的日子。送過孩子上學後的市集通常還未熱絡,走到熟悉的小攤前慣時還得小等備貨。昨日清晨颼颼冷風中落著雨絲,外子將車停在街口轉角隨著我尋著魚肉小攤張羅採買,可那總有兄弟兩人站台的魚販攤子不見蹤影,鐵門拉下門前靜得希奇,心上慌亂地猜測起來,莫非今日來得太早?或是兄弟二人罷假不設攤了?當下跳過鮮魚走向豬肉攤,中年婦人招呼得熱絡,回想年前採買時擠在經驗老到的濟濟買客前的我,那婦人臉上的笑似被霜冰凍過,因過份嘶喊與奮力剁肉而泛紅的臉龐與今日面對的藹切彷如天壤,無傷,我仍是靜靜地索足了家中廚房不可缺的幾樣,掏錢過後爽快走人。走道另邊的雞肉攤就不同了,清秀俐落的婦人總會親切地招呼家中老小,可今日她也不在了,站在攤前的是常到家中送肉的婦人先生吧!依然要了熟悉的腿肉,輕聲交待一隻去骨一隻要切大塊,不多閒話提了肉、付了錢、裝了籃,像個忙人般地轉移陣地。外子仍在兩步遠的柏油馬路上等著,守著菜籃我說你先候著,便繞到對街找魚去。
不是精打細算的巧婦,總是固定的魚、豬、雞、菜販,都是初嫁娘時隨著婆婆走過的賣家,然後一年一年過下都沒換過,可今日的魚還沒下落,心上記起婆婆說起的友人介紹的一處魚販,尋著潦草聽來的方位走去,零星的魚販卻有兩三處,很難上眼,隨手學將起挑魚小技翻著魚鰓戳著魚肉,中年男子諾諾介紹著,那面容憨厚言語中肯,臨走付錢時卻覺得自己與其說是挑魚,不如說是撿著順眼的魚販張羅買單吧!
外子有些不耐了,當我自對街提來魚肉後說著得再選些青菜時他的臉色明顯不悅,於是說了先到前頭早餐店果腹等著,留著已經裝著八分滿的拖籃在平穩不受擾的方位,大踏步地走開。那菜販斷斷續續地見著自然也是相熟的,印象最深的是她的靈巧記性,那樣的三樣五十元、四條五十元累加著從不出錯,特別是我總要拉拉雜雜地添購四五佰元,再回到菜籃邊時已經不能只靠推車了,於是一手提著,一手拉著又過到對街挑幾片豆乾,這時電話響起,那頭外子的聲調不耐地問著我的所在,氣惱惱地。
走向早餐店時先對到的是一張臉讓人讀著委曲,外子問了欠餐店老闆的一元零錢,見我也沒有時更鐵了一張臉比一比桌上的一袋早餐說:『妳吃吧!』就退到車內尋著一塊錢去了。
動也不動我仍停在早餐店前咀嚼這莫名的氣,再回到車上時順著外子的叨唸沉住氣努力說服自己這一切不是我起的因。夫妻多年,這樣類似的場景層出不窮,讀到我心上的氣多是外子發與旁人的順風車,就我搭上了,又總下不了車,還不小心收了自己傷心。事情是這樣的,外子怪我花了太多時間買菜,他的說法是隨便挑一挑就好最好不要太用心思,向來都是我盡責地為家中長輩思索張羅一切,然外子以為多餘轉而氣惱我,如果不是無法避免,我總是希望能避開外子獨立完成這一切,如同這日清早所發生,上回米粉的事件亦同。
然而,買菜這事總有些對於主婦的年幼幻想,多年多年以前,在自己或許情竇初開或許少不更事時,自電視劇中體會到的劇情,熱戀中的男子騎著機車載上一身洋裝長髮披肩的女友,女子摟著男人在風中貼耳甜甜地喊著:『你要載我去哪裡?』於是一路上男子騎過小學,轉頭說著這是將來我們的孩子上學的地方,騎過市場,說著這是妳以後要買菜的地方,就這樣一路騎一路說著兩人共同生活的一切,我清楚地記得女子年輕的臉龐漾著怎樣幸福的笑容,就在我第一回踏上市場怯生生地撿魚挑肉時,這樣的心情有沒有來過?還是只安份地留在久遠久遠以前對於嫁為人婦後的美好幻想?不復記憶,然昨日採買後的回程車上,我清楚記得的是自己如何費力地告訴自己,這不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