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詩的週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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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空氣在山中小屋流竄卻進不了門的幾個月,外加繞過寶島的若干颱風,這盤山蜿蜒挺立的僻靜空屋,在去國的月內,長輩數度冒雨探看的究竟,只落下污穢雜陳、腐敗落破的結語。

返國的隔一天,心疼的外子與我隨即趕赴那處聽來教人避之猶恐不及的記憶山水。主人缺席的山中日月,究竟癱瘓成什麼局面?

留滯的氣息帶著梅雨過後的悶,換過一個季節卻沒有交接的對象,失了照料的家如同棄養的荒原。

門窗緊閉的屋子仍保留離去時的最初模樣;有生命的、耐得住風雨熾陽的花草自然茂盛;風吹葉落、雜客並陳的院際,望得出荒蕪的程度;盤根錯節的灌樹綠木、糾纏不清的枝枝節節,告訴著反客為主的生存法則;霉跡斑斑,散落在觸目所及的一切,鎖住濕氣的季節正幽幽發出一陣被拋棄後的無聲吶喊,我看到婆婆口中不忍逐睹的所有畫面。

這樣來回三趟,汗水如雨,貼在身上的棉質衣服再無一處乾,流盡所有水份的身體,除了不斷補充水份外再無所求。

桌椅、廚具、浴間、地板、牆面、前庭、後院、洗衣陽台、所有電器用具、鍋碗瓢盆、斑駁的天板、地面、房門、窗際……,指縫因為不斷紐轉抹布而龜裂發疼,手心因為用力搓揉而泛紅、發泡、成繭,四肢雙臂因為奮力挪動傢俱、修剪花木而痠痛如針砭,正夏的氣流開始在屋內自在盤旋,霉氣走過的角落如次漫飄一股修剪過的青草味,陽光走過的地面,逐漸開出一處一處跳躍的音符,久違的家,正在鳴奏一曲唯有用心呵護過這片曾經狼藉的土地,才能體會的天堂樂音。

再一次回家的第一個清晨,六點的山間,靜如處子。我在山間自然甦醒,即刻奔向分不清是主是客的庭院。

挨過饑腸,因罷不下手邊細活,這樣遊走到近午陽光罩身,有些模樣的前庭,驕傲地展示著主人照撫過的痕跡,正彎身抓過一把修整下的枝葉,挺身的片刻隨即閉目讓暈眩的身子自然回復如常,外子正巧領著自泳池戲罷歸來的孩子。

錯過早點的餐桌前,陽光灑進餐桌的顏色,一早練過筋骨的孩子吃得滋滋有味,忙碌咀嚼的臉龐,彷彿正在說著關於幸福的故事。

間隔了一個星期,這次回家之前又一次颱風過境,以為清理過的院落、屋間必然留下肆虐過的痕跡,意外地一切安好,只是門庭前一具鼠屍留下半截身體落在進門處,唉叫一聲,喊來正在停車的外子,孩子與我躲得遠遠卻抹不去乍見的錯愕。外子小心處理後氣味隨風而逝,若非細想,再找不出發生的證據。大包小包進門,慣性先瀏覽一遍山屋,夏天的氣味如絲散開,拉起布簾敞開窗櫺,除了落下的幾處壁屑,一切都好的家正在輕聲吟唱頌詞。

晚餐由外子掌廚,飄著蒜香的義大利麵是孩子們口中勝過餐館的人間美味,剛換齊的餐廳燈泡,罩著專屬於圓滿的光暈,至於爐間正在小火悶煮的燉牛肉,流盪在屋間的氣味,彷彿已經預告著隔天餐桌上孩子們將有的幸福畫面。

關於詩的週末,一早拉開鎖住光線的布簾、百葉窗,空藍得不可置信的天際,陽光躍過山頭在水邊斜斜映出一身姿態,提著衣籃走到後檯洗衣間,正要感受夏陽威力的我,猛地灌飽一身涼風,輕快地就要仰天飛起。

就是這般的山水天光,用愛、用汗水、用累累傷痕堆砌而成的家,讓人在僅有的週末清晨,開啟了吟詩作對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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