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來她哭得肝腸寸斷,食不下嚥,摟著外婆又親又抱。送機的壯碩女司機在凌晨的四點,公公、婆婆,及起身小解正巧湊上的我,穿著睡衣,在傾盆大雨中送走來台三年的越傭。
前一秒還在抽慉著的女傭,門鈴乍響的片刻,臉上蹦出回家的期待與歡喜,像隻小鳥一般地跳躍摟過叫了三年阿嬤的婆婆、接著抱過被稱為太太的我。忙亂中穿好三年前的那雙球鞋,淡施脂粉,新燙的捲髮,淺紫色幾月前我轉送給她的薄外套,合身的牛仔褲,我在一旁撐傘等著送她出門,才邁出右腳的女傭突然想起什麼似地縮了回來,轉身投向立在門櫺的公公,緊緊的擁抱。公公錯愕的臉上尷尬地笑著,婆婆眼鏡後頭的淚光閃爍,失眠了幾日的外婆留在房內,無法相送。
一切歸於平靜,外子讓送機運槳預告將抵的電話鈴聲擾醒,正癱在床上埋怨我忘了將電話插頭拔掉。自知理虧的我裝傻嘿嘿憨笑,雨大風斜,怎樣都不是分離的好時機,更不適合追究誰是誰非,於是房內回歸平靜,只是,讓連綿春雨喘得筋疲力盡的外子,被擾醒後已不能眠,送過女傭再回籠躺著的我,一邊內疚地觀察著黑暗中外子的動靜,一面忙著思索女傭走後的家事安排,愈躺愈清醒。決定無法再睡的外子,終於起身套衣下樓,跟在他的身後,小半晌,我也披衣細步下樓。捧著衣籃走向屋外,收下略乾的衣服,投進換下的衣褲襪帕在生疏的洗衣機內,日光燈下研究著洗衣劑該要自何處撒下,眼光掠過女傭慣常活動的空間,心中的癖好頓時升起。空衣架歸類掛好、衣夾收攏好、星星點點的雜物撿好、歸類、該丟該留心上盤著,抹布一扭,可見到的檯面來回拭抹幾回,天已灰濛濛亮起。
孩子起床的鈴聲響起前,我已晾好昨夜換下的眾人衣裳、摺好自樓下走廊晾過一日後再轉往樓上繼續趕走悶濕的衣褲、清洗打理好自己、用過早餐、如廁過、溫好孩子的牛奶、裝好水壺,一切就續。孩子自己起身,卻是最黏乎我的小兒。咚咚咚自樓上房內小哭一會找不到陪睡的媽咪後尋到廚房來,巴著我吵著要睡。拉著小手我們回到房內,大兒也起來了。好不容易擺平一直賴著我的小兒,催著刷牙洗臉換衣換褲量體溫穿襪吃早餐穿鞋的大兒,車鑰匙一拿,母子倆終於得以出門。
呼~~~~我在繞了一小段路終於找到停車位時小小地鬆了一口氣,不放心地問過才要開車上班的中年男子:『請問這邊會拖吊車嗎?』好不容易放心地走向學校時才覺得這車,可真停的有些遠!
中午,帶著如願飽餐一頓的孩子再回到車內時,一切安好。春天,是萬物萌生的季節,卻不是假日山居的我們可以回家的日子。外子的氣喘在山上的家愈發嚴重,記掛著濕淋淋的信箱中擠滿一星期的郵件、帳單,顧不得天雨路滑、不稍想自己莽撞的駕駛技術,不小心闖了幾次紅燈又,又不小心在魯莽轉換車道時,差點衝撞上緊追在右車道的來車,我們回了家、拿了信、下了山、再回到另一個窩,雨一直狂下著。
電話中公公提起先前託運到山上的包裹今午就要來收款,略帶提醒地說起意料之外的超高運費,彷彿一雙無形的腳,逼著我加速踩緊油門一路飛奔到家。平白花了一陣脾氣,運費由原先送貨後確認的500多元跳到公公聽到的1000多元。去電詢問時,對方硬掰的理由惹得我我一身不悅朗聲說教。甩掛電話後大氣喘著,一面在心裡小心自我安撫,一面找台階讓對方下,話鈴又響起:『對不起!對不起!電腦看錯行了,運費是561元。』白氣一場。
三點多了,晚餐要煮什麼?
冰箱翻找一陣發現早該買菜了。無菜可選的狀況下,一大塊胛心肉、一條白鯧魚、幾塊尾椎骨陸續解凍,洗切過未煮的綠花椰菜、娘家媽媽種的A菜、買了一星期的山藥紛紛搬出。五點多一點,我與婆婆在廚房翻弄著不熟悉的廚具、望著料理檯前的一推似相關聯又不知如何下手的食材,兩個女人心虛地說笑著。
晚餐在比平日晚了約一小時後完成,胛心肉成了珈俚肉片炒洋蔥及豆乾黑木耳炒肉絲,兩樣青菜、一條魚、一鍋山藥排骨枸杞湯。全家人的晚餐桌上,才坐定的我,彷彿早已吃撐了,正反胃。
收拾殘局自然又是一陣忙亂,公公自告奮勇要到巷口丟廚餘及堆肥,外子洗碗、婆婆收集垃圾,我則收拾桌面邊安頓還在進食的小兒。接著跟在外子後頭將拉拉雜雜的碗筷歸好、吃剩的飯菜換成小的容器後收進冰箱,地板清好、洗碗槽雜物倒掉換上新的濾網、燒兩鍋開水,再掃一眼打完仗的廚房,確定再無遺漏半點該做未做的活,息燈、關門、上樓。
九點了。孩子們洗澡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