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為什麼打敗台灣？

他們的答案竟是改革，毫無情面地對抗貪污政商的改革。

我剛從韓國回來，韓國的經濟表現這幾年遠超過台北，他們的寬頻產業比台灣走得快、高居世界第一；他們的SAMSUNG打敗家電老業SONY，去年營業毛利為SONY的3倍。他們對抗貪污腐敗，更超越台灣，而且是清算當代當朝當下的富商權貴。韓國政府政策上固然扶值大企業，但面對政商不法時，一點也不手軟。

禁收企業政治獻金

我到首爾時，正值每年一度的「國政檢查」，那一天為了NCC，台灣國會打架上了CNN。韓國國會議員權力極大，立法預算調查權集一身，每年國政檢查行政部門，狗屁倒灶的事都被一一掀出來。上周金大中時期的情報局長因非法竊聽，被國會逮到，司法立刻起訴，他正面臨5年以上坐牢的命運。這個禮拜，三星會長非法轉移財產給兒子的事也大受調查，從統一部部長、財政部長……紛紛被調來詢問。

我很好奇地問，或者正確地說很丟臉地問，金大中派系的議員不護航嗎？三星這麼大的企業國會沒代理人嗎？他們競選時不會拿三星的錢嗎？

韓國議員笑笑地告訴我，那都是1997年以前的往事了。從金融風暴後，金大中推行了一系列的反貪改革，不能收企業政治獻金，被查到，企業送錢的得坐牢5年以下，收錢的議員當選無效。2004年大選，有10％的人被查到非法獻金，4個人被撤銷議員當選資格，這個月底改選。怎麼查？中選會每天派會計師競選期間至競選總部查帳，一絲不茍。中選會不會偏袒嗎？韓國人有一個令台灣氣餒的答案，「至今沒有抱怨」。他們是一個相信政黨比例與專業的國家，中選會委員9人，1/3由大統領提名，1/3在野黨依政黨比例推薦，1/3由民間公正律師團體產生。因為自愛，很少聽說民間專業人士成為御用打手的例子。他們甚至往往比在野人士剽悍有骨氣，在韓國不可能有張政雄、顧忠華；每個人都是王清峰與賴浩敏。

你們可以想像我在詢問這些問題時的羞恥感。為什麼你們的學者不甘當打手？為什麼你們的檢察官不會看上級臉色辦事？為什麼你們的司法不用等到大統領開口才辦弊案？為什麼你們的政治不流行剪綵作秀？為什麼你們的國會議員專業至上，不會如羅文嘉、陳學聖等訂一個沒有罰則的政治獻金法？為什麼你們的新聞不以「澎恰恰」緋聞為主題？為什麼你們的執政黨議員不敢一昧護航？為什麼你們的國會議長可以維護議會秩序？為什麼你們不一切怪給北韓？

一連串的為什麼道盡了亞洲兩小龍如何在這十年內分道揚鑣。韓國1987第一次總統民選，軍事政府垮台；台灣1992年國會全面改選。對看曾經遠遠落後於台灣的南韓，如今國民所得超過台灣，貿易韓台之間去年首次逆差，寬頻世界第一，遊戲軟體、傳統戲劇全球第一。

政治對抗瓦解貪污

我到韓國之前，本來想像的問題意識，浮在腦海的是「為什麼韓國政爭數十倍於台灣，朝小野大，卻不影響它的經濟發展？」但一趟韓國之行，讓我知道一切答案還是在政治。一切的政治變遷與對抗，徹底瓦解了貪污腐敗的政商結構，新的人才、新的文化進入政府，帶動了高效能的產業政策。

與我同行的朋友們看著韓國一片榮景，全團一片唏噓。其中我的好朋友時報出版公司的總編輯林馨琴，跑新聞跑了20年，衝口說：「這些台灣都做不到。」

我不服氣，立刻出口反駁。其實她說的是事實，只是我不甘心，也不服氣。我想起25年前中鋼前董事長趙耀東談韓國大鋼廠的一句話：「韓國能，我們為什麼不能？」我不願相信我們不能。

韓式愛國

兩天前問韓國友人，為什麼韓國的政治動盪無損於它的經濟發展？ 友人答：「因為國會，國會嚴格地監督行政部門；國會夠兇，媒體夠驃悍，檢調夠有種，文官夠專業。四合一，所以韓國和台灣不一樣。」 韓國這兩年，外匯存底增加一倍，去年國民所得史上首次超越台灣。韓國的政治，這三年曾彈劾總統、警民連續半年於國會對峙抗爭、執政黨分裂……，政治衝突不計其數。去年320我到漢城，如今正名為首爾的都市，車子才剛剛開進市中心，震耳欲聾的叫罵聲已響起，十幾條街外都聽的見。韓國當地人見怪不怪，「這種鬧法已幾個月了。」

先評估好就放手去做

奇特的韓國，朝野對峙、憲政危機、以及所謂的政治動盪都數百倍於台灣；但是這一切，無損於其經濟發展。 如果套用李敖式的語言，韓國政治領袖，當歷史性的大流氓，不屑做小混混。沒政績，丟人；經濟成長率太低，更丟人。韓國男人走路，誰也不讓誰，粗魯霸道，但很在乎榮譽。這幾年台式政客耍嘴皮型的小混混，韓國人不齒為之；在他們的大統領眼裡，政策永遠是場大賭博，會贏或者會輸，只要事先評估好，就放手做了。他們的民風只流行大步開走，不時興瞻前顧後。

韓國憲法規定總統只能做一屆，不得連任，一任5年。於是每個領袖要爭的都是歷史地位。金泳三奠定文化產業，有了今日的「大長今」；金大中改革金融及企業體系，徹底國際化。同為亞洲四小龍的台灣與韓國，在80年代的石油危機後，分別走了兩條不同的路，分享相同的夢。產業升級、建立品牌，並且布局大陸新興市場。結果台灣一項一項落後，韓國一樣一樣成功。

韓國並不始終特別偉大，台灣也不見得一路丟人。我前頭講，去年韓國國民所得史上第一次超過台灣，今年韓國三星更打敗日本新力老店，營業額獲利是為Sony的三倍。韓國發，不過是這兩年的事，只因為他們贏台灣一項態度痛定思痛。

韓國政治人物普遍也流行愛國，但他們愛國的定義和我們不同。貪官也好，清官也罷，他們的權力鬥爭既兇、又勇、更狠，但不能違反國家面子的原則。韓國大統領下台後不坐牢的目前只剩下金大中一人，而現任總統盧武鉉競選後援會會長正面臨貪瀆審判，前個月家裡還被檢調全面搜查。

整頓腐敗謝揆學嗎?

韓國人要爭一口氣，這股意志果然讓韓國揚眉吐氣。Samsung品牌的手機目前已是世界第3大，直逼第2大美國的Motorola。到中國大陸東北、山東，到處都是韓國人的天下。台灣十年來一直爭論該不該戒急用忍，韓國則是對大陸人又急又毫不忍。他們設廠大陸，鼓勵5000美元的投資移民，歡迎大陸人登韓，在台灣躊躇的這10年，韓國由一個過度投資的破產經濟體，站起來，布局中國，成了亞洲另一條經濟巨龍。目前Samsung已經是中國人最愛用的手機品牌，大長今一天有近2億大陸觀眾收看。

細看韓國，一切都比台灣恐怖，汽油彈、罷工、司法貪污調查；大看韓國，他卻像一隻抓不住的巨龍，正拋棄龍困淺灘的台灣，揚長遠去。今年11月，APEC將在釜山和濟州召開年度大會，英國《金融時報》曾報導，首爾財政部正與華盛頓密商自由貿易協定，希望在布希來訪時，美韓兩國可以簽訂FTA。

謝長廷宣布要救高鐵，他錯了。他該救的是台灣經濟，今年台灣是少數經濟成長率被IMF調降的地區。在亞洲金融風暴之後，像高鐵這種政府過度融資的破產公司到處都是，IMF和金大中的方案、重整、分割並司法懲兇追求償還。如果金大中是謝長廷，他會看到高鐵還有近六百億資金的無底洞，他還知道沒有合理的市場機制，高鐵不會走上正常營運的那一天。他會決定政府接管、重整高鐵，與原始股東協議要求他們無條件交出高鐵，並靜候官商勾結的司法調查。金大中會明白的說，救高鐵跟救殷琪是兩回事。救高鐵就是IMF在韓國的方法；救殷琪，再給他錢，肉包子打狗，縱容官商勾結，國家越陷越深，拖至不可避免的風暴來臨那一天。

整頓腐敗，找出國家新競爭力，韓國人愛國，不讓自己在金融風暴後倒下；終於交出史上最漂亮的成績單。這是韓式愛國主義的定義，謝長廷能學？願學？敢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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