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園區的經營之神不敢小看里長伯吳慶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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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尚道明

一般來說,里長伯不外乎管管社區活動中心的出借、辦理區公所、縣市政府的公務,再不然就是辦些媽媽土風舞以及兒童才藝班,位在新竹科學園區的金山里里長,不祇是辦這些活動,更埋首看古文、寫文章、做調查,為台灣的矽谷介紹人文及自然景觀。

在高科技的光芒下,新竹科學園區創造了不少像張忠謀、曹興誠和施振榮這類的「經營新神」。但是,不為人知的是,在新竹科學園區這個「諸神之城」中,卻有一個小里長伯,讓科管局管理當局,感到頭痛不已。

營造人文的里長伯

一般來說,里長伯不外乎管管社區活動中心的出借、辦理區公所、縣市政府的公務,再不然就是辦些媽媽土風舞以及兒童才藝班,位在新竹科學園區的金山里里長,不祇是辦這些活動,更埋首看古文、寫文章、做調查,為台灣的矽谷介紹人文及自然景觀。

吳慶杰目前的職業是里長伯、同時兼米店的老闆。狹小的佑豐行米店,前半是置白米、穀物的營業場所,後半則是與里民聊天、處理公務以及自己埋頭疾書的杰頭書屋,狹長的佑豐行從外表看不出同時兼具經濟、政治、文化與教育的場所。

他開辦了金山面社區報,著手調查轄區的百年老樹,為轄區居民自園區爭取應有權益,爆發科學園區偷排廢水的新聞,更向高鐵局陳訴三百年老樟樹的重要。別的里長一個月坐領一萬五仟元津貼,吳慶杰這里長一萬五卻是這樣幹。

科學園區炒熱了台灣的電子業,相同的地點,吳慶杰卻大倡人文史蹟及自然景觀。在華邦電子廠的所在,吳慶杰就指出:「這裡是乾隆年間,金山面聚落最先開墾的地方。」為了防止台灣電力公司跳電,造成園區廠商的意外損失,五步哭山的新宇氣電廠,吳慶杰也指出:「這裡是先人與日人鏖戰二個月之久的戰場。」

他更希望藉由與在地人文相結合的道路名稱,讓後人清楚瞭解園區的開發與當地歷史的關聯,例如,園區的大道介壽路,應該改名叫金山面大道,而經過他的努力,園區的部分道路,如位於柯壢溪旁的道路,就是用柯壢街命名。

對抗園區監測排水

而目前,吳慶杰更針對科學園區的一些政策,提出了質疑和挑戰。

科學園區六十九年於新竹市的東邊設立,十八年的經營,一年產值四千億,已成台灣最重要的產業,數年前園區進一步地規劃了園區三期工程,向更東邊擴張,於是新竹市最東的聚落金山面便部分劃在其中。

經濟的快速擴張、商機第一,怪手挖去了好幾層樓高的五步哭山,推平溝壑、掘乾埤湖,早期科學園區完整的規劃,到了此時,被徵收的住戶如何安遷?擴廠後的園區交通是否足以因應?綠地消失無法涵水,大雨時水將沖刷何處?而原有的污水處理廠是否以處理擴張後的更多廢水?

這些質疑在去年十月間,他與中時報系記者陳權欣,花了近二十天的時間,每天不定時地前往園區的廢水排放口監看,有時晚上、有時白天,甚至晚上三更半夜也都曾去監看。

他說:「那天晚上我太太拿著手電筒照排水口,我拿相機拍照,搞到後來,居民還曾誤以為我們是環保局人員。」、「陳權欣有次大雨時看到排水口出黑墨水,於是趕緊跑到我家通知我一同前往,不過到了後,黑墨水又沒排出。」就是這樣三不五時,白天也去,夜裡也去,於是多次拍到園區排出廢水的鏡頭, 十月二十九日 陳權欣終於在中時晚報獨家披露這則「竹科亂排廢水?千頃農田遭殃」的駭人新聞。

起初科學園區管理局一概否認,但是罪證確鑿,科管局又提不出有力證據,去年十一月上旬先是管理局長王弓自請處分,但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園區處理廢水的構造有重大缺失,十一月中被告發,十一月底被新竹縣環保局罰款。

到了今年二月新竹市環保局也開出三十萬的罰單,三月仍被環保單位抓到排廢水,又罰五十萬。 四月一日 新竹市環保局會同省環保處人員前往複查,創下一日開出最重罰緩六十萬三張,共一百八十萬的罰金紀錄,台灣高科技產業環保模範生的形象完全破滅。

注重人文關懷景觀

與陳權欣一同調查園區排放廢水的吳慶杰還表示,科管局一度還打算請陳長文打誹謗官司,但是事實俱在,也就打消此念頭。

而園區藉由雨水排水道排出部分廢水的作法,吳慶杰還說:「環保單位因監測到最後也不耐煩,便撂話祇要雨水排水溝在非雨天有水排出便罰,弄得園區清潔單位拿木板擋雨水排水溝,待水集聚再用馬達把排水溝的水抽出,以免環保單位在下游處發現排水又罰。」

這般持續地監測科學園區的環保問題,其實吳慶杰並不是要與園區對抗,他要的祇是在科技發展的同時能注重人文,尊重當地的居民以及原有的景觀與史蹟。他舉園區內的伯公廟(土地公廟)為例,「將這些伯公廟保留住讓園區的員工祭拜,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嗎?」

近些時日園區大火的發生,吳慶杰就指出,不少園區知名廠商的主管便率員工前往此地最盛名的廟金山寺獻牲祭拜。

科技與人文真的對立嗎?吳慶杰用另一個行動要再度證實是否定的。金山里除了部分已被徵收為科學園區外,大部分則是丘陵地形,新竹最高山五步哭山,重重山巒向北開口的特殊地形,形成風口,該地稱之為風空。

風空地區有棵大樟樹,高 二十五公尺 ,樹圍要數人才能合抱,由於正位在該地伯公廟的後方,庇蔭伯公,於是三百年來完整地活了下來,居民稱之伯公樹。

伯公樹庇蔭伯公,高聳而彎曲的型態當地居民也傳說著許多故事。多年前一林姓啞巴居民,由於家裡耕田的牛軛需要更新,便砍了伯公樹彎曲的樹皮做牛軛,不料回家後肚子就疼了起來。一個人好端端地突然肚子痛,家人奇怪,而啞巴也吐不出所以然。

搶救伯公樹連署

家人問神,神便指點風空的方向,在循神指示的方向找到伯公樹後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啞巴砍了伯公樹!說也奇怪,在家人準備三牲祭拜,並歸還樹枝後,林姓啞巴的腹痛便自然好轉。

另一件傳說也是砍了伯公樹而肚子疼,台灣光復初期,國民政府的軍隊來到關東橋營區,當時營區沒水、沒電,某士兵出營來到伯公廟附近找燒材,遠遠見到這棵巨大樟樹,心喜砍些樹幹回去,可燒來驅趕蚊蠅,誰知砍了若干樹幹後,腹部便疼了起來,於是丟下斧頭,頭也不回地跑回營區。

三百年來台灣的樟腦產業砍不了這棵伯公樹,但是不幸地台灣最快的火車將從這裡經過。於是吳慶杰展開一連串的請命活動,希望高鐵往旁挪一點,讓三百年的伯公樹及伯公樹相關的點點滴滴人文能一起留下來。

他找了專業的社區總體營造者一起幫忙,除了訪問當地的耆老作成記錄外,更將當地的山谷、竹林規劃為自然史蹟公園,這樣的規劃獲得新竹市文化中心以及現任市長蔡仁堅的重視。

去年三月吳慶杰更以這棵老樟樹為社區的精神標竿,以紅布、綠樹為主題,代表新竹市參加全國社區總體營造博覽會,這棵難能可貴的老樟樹,三百年來台灣早期製樟產業盛行下,竟能完整活存,引起全國的重視。

社區總體營造博覽會時,同樣是新竹人的李遠哲,當場便爽快地簽下參與搶救伯公樹的連署,之後來自全國各地的許多團體,都前來目睹這棵三百年的伯公廟,連園區內的實驗中學老師,都曾主動帶園區主管的小孩前來瞭解。高鐵局從八十五年底以三萬塊徵收伯公樹,經吳慶杰的請命後,去年九月高鐵與居民協調移植伯公廟,居民質疑移植的技術還是不肯,十一月在伯公廟下舉行保留老樹聽證會。

尋求人文科技並存

當時這場空前的聽證會是由前文建會副主委陳其南,與高鐵局簡任工程師激辯文化與建設。三百年的伯公廟到底遷不遷?吳慶杰表示,目前高鐵局已鬆動立場,正針對不動伯公樹做技術研究,研究結果於五月底答覆。

吳慶杰從米店老闆積極從事公共事務,原初的動機非常簡單,祇是因為住家附近的排水溝下雨時不能發揮作用,四年前他以三萬六千元選上里長,便從里民的活動環境著手,但是發現轄區主要的問題是來自園區的三期開發。

於是園區快速開發下所產生的問題都被他碰上了,園區引進大量高科技人才以及員工,附近的交通卻壅塞了。園區挖山建晶園廠,為台灣高科技產業的輝煌紀錄再添一筆,卻也帶給金山里以及附近地區數十年來從不淹水而淹水的現象。

而大部分科技人對於人文史蹟的不重視,特別是科管局的作風讓他感嘆,金山里位在園區「好的最好!壞的也最壞!」好的是園區一年四千億元的產值為台灣帶來的經濟價值,壞的則是園區帶動附近的高物價、交通壅塞以及污染的問題。

四年來他所從事的事,最讓他感慨的是為三期安遷戶爭取儘快獲撥配地,但是跟這些幫忙爭取到配地的里民溝通整個新社區的總體營造時,卻換來「我自己的地,房子怎麼蓋,別人管不著!」

總結四年來從事的工作,「成長自己是千真萬確,但是影響別人多少?」他會感慨里民對於社區公共事務的被動,而往後要向下紮根,也讓他覺得有點累。加上年初投入市議員選舉的失敗,他是不是不再投入地方公共事務?

他反倒說:「選市議員是錯誤!當個里長做的事也不比議員少。透過里長的聯盟,在資源共用下,其實更能有超過市議員的影響力。」而他也將更積極地與園區廠商主管,推銷科技與人文並重的觀念,到目前他過去行動訴諸文字的集子《矽谷幽蘭》,便獲得數家知名廠商主管的認購,對於人文與科技的並存,他並不灰心。(摘自新新聞周報五八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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