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鄉情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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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小時候幾乎每年都跟著爸媽返鄉圍爐,好想念祖父母吃火鍋時的笑容,所以在他們搬到新家後,獨自返回古老家鄉裡私下懷念,那時候小孩子的身分不用劃票,但是也沒位子,只好蹲在爸媽的腳底踏板上, 一起在夜裡的火車中搖搖晃晃的,猶如歸返暖流的鮭魚,每次一回去就有無限歡喜和快樂的能量,像充了電的引擎,可以在每一年都得到精進而行的力量,這都要感謝籌備這一年一餐的會合,以及祖父母的準備和訓育.

祖父母在世時,看著我們好好的長大,每次的團聚都很在意我們孫子輩的成長有無走向正道,她最擔心的不再是柴米油鹽醬醋茶,而是有沒有男孫可以傳承吳家的家譜,而媽媽生不出男孩是一大遺憾,幸好二叔和小叔都生了男孩,而且都很有志氣又聰明優秀,如今已經成年,各自從業或在研究所進修.

平常我都不寫吃喝拉撒睡五項目的內容,因為我喜歡形而上,所以紀錄的文字中很少談到這些,但是在家鄉味裡面則不談不行,因為這關係到我的淵源,我們台南人的口味不說也知道,很有名的料理,碗糕,意麵,鱔魚,虱目魚,等等.由於跟隨爸媽北上求學,所以都吃媽媽煮的家常菜,她很細心的把營養注入我們身上,怕我們太瘦發育不良,於是就多加一點肉類食品在便當中,不乏豬肉塊,滷蛋,香腸,荷包蛋,等等,吃到味蕾都熟悉了.

成年之後,媽媽開始會燉一些四物給我們姊妹喝,淋著麵線吃,當作一餐,而我最愛的筍子香菇湯或排骨湯,也時常可以在餐桌上嚐到,她還會發明一些菜,如韭菜炒甜不辣,蝦仁紅飯,雖然她的廚藝日益精進,但是我卻一點食慾都沒有,整個人病懨懨的四十八公斤,弱不禁風,她罵我的閩南語口頭禪是"去作仙好了",真好笑.

中學時期姐姐經常跑去國際學舍,中泰賓館,和中山堂,都不帶我去,因為那是她跟同學約好的地點,我也有地方可去,例如電影院,圖書館,補習班和K書中心,我嚮往知性的境界,媽媽從不吝嗇給我買參考書的錢,我也讀到泛黃的地步,總之每天熬夜讀書寫功課的我,真是用功得不得了,但是成績卻只是普普通通,不像國中一年級就拿到第七名的幸運成績,然而後來卻還為了當文藝股長而傷透腦筋,老是忘記請老師在課後簽名,所以換別人擔任.

雖然轉到總務股長,收管班費,但是三年來的教室布置還是由我來做,也有不少熱心的同學主動來幫助我,到了畢業時我得到了服務獎,獎品是一本文馨英語辭典,我很高興,因為我很喜歡讀寫英文,媽媽還給我請過一名家較私塾老師,教我聽寫英文的訣竅,她要我把她念的句子寫下來,然後解釋意思,再由她批改對錯,他很細心,我喜歡學習,國中時最喜歡美術課和國文課,不是光為了討媽媽歡喜,而是學得一些值得自己驕傲又喜歡的專長,有一陣子人緣不太好,用鉛筆寫了一篇想要尋死的作文,放在抽屜裡,準備拿給級任老師看,但是後來又將它揉一揉丟到垃圾桶裡面,好像有同學撿到紙片,報告老師,其實我只是想學著投稿給文藝青年月刊而已.

高中由於數學計算題不注意寫錯格,全部扣分,總成績不好,所以另外考其他學校,幸而數學靠補習的功力差一題滿分,考上了再興中學,我還是繼續喜歡中文和英文,結業時也因為加重計分而僥倖上榜,是一所全部新穎的大學,省立靜宜女子大學英語系,媽媽還讓我拿一幢外婆送的厚棉被並且送我到台中縣沙鹿鎮的入宿校舍,然而恩為學校圖書館借閱不到文學史料,而有種學術的疏離感,覺得搭不上當代潮流,所查閱的資料被老師說太老舊了,因而對左派的文藝批評學心生嚮往,我直覺知道大約要重考才能走上我的文學路,於是就不管當時文學閱讀和語言學的成績多麼優異,毅然決然就走向重考的道路,果然我自己進修一年考上了輔仁大學英語系.

還好聽媽媽的話沒填自己喜歡的哲學系,而走向了信仰佛學的正道,雖然路途艱辛,被系主任當掉,還要我返家念經,對於當時沉迷於投稿屢投屢中,一心只想賺錢的我來說,翹課成了我成績很差的原故,只好退學不讀,改變成一個業餘的翻譯家,一邊靠著翻譯論文而賺錢,一邊寫文稿撰稿費並且創辦地下雜誌,這一些都要怪我自己,不喜歡學校的教學,雖然是一所學店,但是我依然深信,只要往自己的內裡尋找,一定能走出新方向.

我當時祈求能走向女性主義的道路,並且跟社團成員交換這方面的意見,在公車上聊得很開心,這使我得到她的援助,她申請租下學校的展覽地提供我展出女性主義傾向的藝術作品和裝置,然而畢竟我不是科班出身,於是離校後被媽媽送到廣告學苑去補習,我把學習的作品放到自己主辦的地下雜誌中,一路上像藝術家一般的編輯工作,使我的生活滿足於積極的創作,文藝的思考,然而我寫了一篇"泛文學的預言"文章之後,文中倡導跨文藝多元化文化發展芻議,結果被爸爸送到精神科拿到一張精神分裂症的證明單,我不知道我是哪裡說錯了.

這一病就病了二十年,四十歲那年一家子搭妹妹開的車來到台南過年,卻因為忘了領藥而發生不快樂的事,舊式晨昏顛倒或睡不著的毛病,結果臉上長了一些斑,碰到不幸的年關,我在陰宅房間裡被一隻電子雞的嗶嗶聲附身,卻有口難言,也不能去吃西堤牛排的家聚,而回家時開車的妹妹也迷了路,到了台北就把我送去拿藥,經過折騰一番我在麻醉劑中昏睡,無力感上身,這樣的慢性疾病是我的身心枷鎖,牢牢的綁住我的自由.(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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