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坐在一片幽靜森林裡,樹葉是用翡翠做成的,我聽著風聲穿越耳邊,冥想如一個智者,我盤腿而坐,心思想著空靈的念頭,將一切雜想驅除,餘留下純淨的空,悠悠的小溪流淌,彷彿為我洗滌煩惱,我好舒泰,就像是樹林裡的王者,無所畏懼的將自我化作透明的存在,我在所有的空間中存在,我就是那陣陣的風,那樣的自然.
有一隻花鹿接近我身邊,嗅著我如雕像的靜坐......我用寧止的心法,停住呼吸,片刻之間,天開始下驟雨,我渾身都是雨水的澆灌,然而我無處可躲,卻思索著如何才能更加專心,於是我唸唸有詞的頌詩給所有的古詩人.
原來花鹿是要提醒我,在這個森林裡的神賜給我一把遮雨的葉子傘,我把它頂在頭上,那花鹿就離開了.我追蹤著牠的足跡,整片林子閃爍著綠色的光和霧,正當最美的風景發光時,天色就變晚,我把花鹿追丟了.
我離開了那片翡翠樹林,來到一口井附近,後面是一個村落,我看到有一個俠客正在打水飲用,我走向他去,我身上的紫色衣衫已經逐漸風乾了,我向他問路,有關這個村莊的事跡,他抬起頭瞧了我一眼,告訴我這裡是宗教村,有不少修行人住在此地,是個非常詳和的福地.大家都依靠生意維生,不殺生而只吃蔬菜水果,所以他等一下就必須趕路去了,不能久留,因為他自知帶有殺氣,會被村民排斥.
他說完之後,我認出來他的元神正是那匹花鹿,我追了上前,問他可否幫助我找到走出禪眠的路,因為我的元神離出身體而不能回神,或許是我愛上他了吧!我就是死纏濫打他也奈何不了我,結果他說要去找人報仇,如果我不介意的話,可以跟隨他的行路,但是不確定可以替我找到回家的道路,我應允了,於是跟著他前去.
還好我剛才靜坐在林中時,沾到了一些枯葉,是染色的翡翠樹葉,大概可以當做盤纏吧!我收拾好這些枯葉,放在袖口底的衲袋中,以準備不時之需.我們走了一整夜,來到一個熱鬧的城鎮,那裡有幾家當鋪,我告訴他,有一些珠寶要典當,請他在門外等候一下子,他答應了,於是我進門去跟老闆商議,換得一些元寶和零錢.
俠客走到市集中,找到一家茶館坐下來,他那若隱若現的斑紋只有我瞧見,別人都不知道.他向掌櫃探聽情報,據說有擒拿重犯的利益可拿,於是他心裡盤算要拿賞金,他擦亮了自己的配劍,而我苦勸不了,只好任由他去.
各自睡在客舍裡,我一下子就回到了翡翠林裡,一身的蒼翠影子,真是個神奇妙境,我不由得讚賞心之游移,恍如魔術棒的遊戲,可以使人遠離自己這麼遠,然後又倏忽回到自己本身,我心繫的郎兒哪兒去了?哀乎,還是走回精舍好了,不要再胡思亂想,當今社會是文明的,沒有任何武俠存在,只有太極等修身養性的軟武術.
然而,我在走回精舍的路上,花鹿的哀戚戚嘶嚎聲傳到我耳邊,我恐怕洩露太多法門之事,所以就念了幾句法號,希望停止那淒厲的聲音,在耳邊咆哮,我一念鎮定的告訴牠,我會回向給牠的,請不要騷擾我的修行.結果,牠就不再發出哀嚎,只剩下我腦子裡一片片墜落的記憶,環繞著顛簸的路徑,向前漫溢,一匹花鹿的柔情,融化我的心,卻融化不了我求道精進的意念,我回到精舍,向長老一一稟報,自己所遭遇的神奇事,他說一切都是妄念,不要多想,想多了就會走火入魔,所以我回到晚課的座位上,念起經偈,與其他座位的僧眾一起把經念好.
在寺院中,我是年輕的居士僧,仍在見習之中.我曉得這次的經歷是劫盡的預兆,我很有可能開了通天眼,所以才會看見異相,但是很詭異的是,元寶和零錢還繫在腰邊,莫非這是一場虛實交錯的電影情節?
我在寺院裡打禪七,心思常在清寂之中,除此之外我還抄寫經文,畫一些山水畫,我把翡翠樹林畫下來,心中竊喜,因為沒有任何人進得了這片森林,只有我的奇異遐想看得到,我把它當作一個靈魂的鏡子,看明心見性的自然道場.在這裡我素描,沉思,觀賞,悟道,沒有人知道這裡,這是我的鹿野院.
在這裡,美得像一張寫真,每次的光影都不同,我總是窩在一棵樹下,引導自己進入純粹透明的仙境之中.無思無色無眼耳鼻舌,只有空的意境,我多麼希望成佛,所以總是小心翼翼的不落入俗念.
不管任何氣候或時辰,它都能使我心中不生苔,這裡有山谷潺聲,很適合靜心思考.我想的都是經書中看到的理論,在心中復習,有朝一日期能為他人說無漏法.現在的我雖稍懂第一希有之法,但無從印證之,所以每天都來樹林中開智慧找尋答案,我相信只要有信念和意志,就能達到修行的目標.
有十年了吧!花鹿竟然回來樹林裡,牠是來找我的嗎?我在這十年間休習了天台法華以及涅槃的教義,頭髮都不再生長了,而牠卻一點都沒有變,還記得那位化身的俠客,我就開始向花鹿說話,說了一大堆自己的體驗,還有那回夢見他的輪迴之事,猶如在向徒弟訓示一樣,老成的很,我對牠說了諸如此類的法話,牠都似懂非懂的.
我跟牠說,很久以前一位老婆婆送我一個胸針,是一隻鹿,她說這是送給我的禮物,因為我在法會時幫助攙扶她不方便的身子,為了感謝我,所以特意幫我別在領子上.我一直猜不透他為什麼要送我,大概是認為終有一天我會碰到一隻愛我的或者是我愛的鹿吧!如今我見牠再次離開了我,內心很痛苦,因為我沒法子愛牠,我們的輪迴太不湊巧了,這樣子會很傷感,所以我將他的幻影放生了,但牠卻留下一些咆哮的聲音,然後跑掉了.
我不再追這個幻影,即使我把牠馴服了,牠還是處於畜生道,不能成道.除非我將牠豢養直到牠化作骨灰,這樣子我就可以解相思了,但是我又不捨牠落入我的手中,失去自由,我希望牠替我守住翡翠樹林的秘密.
註:鹿野苑(Mrgadava)古印度佛教遗址。傳為釋迦牟尼在菩提伽耶得道成佛後第一次講法(初轉法輪)處。又名仙人論處、仙人住處、仙人堕處、仙人鹿園等。在今印度北方邦貝拿勒斯西北约7公里處。傳釋迦牟尼得道成佛後,來此為第一批五位弟子宣'講佛法。7世纪玄奘赴印時,這裡仍十分興盛:“區界八分連垣周堵,层轩重阁,丽穷规矩”,后来逐渐荒芜。近代曾进行多次考古发掘。现存主要遗址有:1、乔堪祗塔。原系笈多王朝时所建,顶端有莫卧尔帝国时阿克巴修建的一座八角亭。2、昙曼克塔。高约44米,是鹿野苑的象征,首建于孔雀王朝,笈多王朝时曾予重修。3、阿育王石柱残柱。柱高15米,上有内容为禁止破僧的婆罗谜字体铭文,柱头已断。鹿野苑建有博物馆,保存佛教文物和艺术珍品。馆藏的阿育王石柱的狮子柱头,在印度独立后,作为印度共和国国徽的图案,馆藏另一珍品为释迦牟尼初转法轮像。(方广 )
終於有一天,小沙彌跟蹤我,將翡翠林裡的景象說給失父聽,從此我再也不能進入,某天我硬是要闖入森林,不顧那些綁上紅線的路標,我走到林裡的唯一菩提樹,坐下來並且就在那裡圓寂了.後來,翡翠葉子都被人摘光了,遺留下一片荒寂的土壤,樹木無法行光合作用而死光了,不在生長.我的靈魂守在這裡,不忍離去,遂化作一個守護神,保育著這荒涼的森林.我想有一天它會恢復原狀.
我糾纏著那些盜葉者,讓他們發瘋失心,然後直到人們害怕樹木的魅惑,才得以懺悔並得病癒.我的執念過深,所以無法成佛,只能作為一個神祇,永遠在林子的風煙中,靜默守衛這片我首先發現的聖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