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莊夢

丁莊夢 (3)

當年明王莊是賣血致富的模範村，現在幾乎每一家都有人染病，一家幾口是常有的事，明王莊比丁莊有錢，埋人不隨便用草捲和蓆蓋，一率都用黑棺材，因為死人多，各家各戶把能用的樹木全都砍光了 。 當丁輝拉著兩卡車八十口的黑棺材到莊裡時，明王莊的人排了二百多米的隊伍，只為了一家能買一口棺材 。

為防止村人多買 ， 丁輝找來村長 ， 以便宜五十元的價錢 ， 賣給村長三口甲級棺材 ，就由 村長來把關 ， 先把沒有罹病的村人拉出來 ， 再把輕症病患剔除。很快的 ， 八十口棺材送到家家戶戶去 ， 村人因分得便宜的棺材而感到快活 ，當下 忘了愛滋病 ， 忘了家裡躺著快死的人。

隔天，丁輝拉了三車棺材到古河莊，了解莊裡富裕的情況，肯定家家都存有棺材錢，就到支書的家裡，以一百元一副棺材的價錢，賣給支書兩口棺材 。不多久 ， 在支書敲集合鐘後 ， 棺材在古河莊到處擺放著 ， 人們因不再有死後的憂慮 ， 又重新有了說笑。

丁輝當了縣上愛滋病委員會的副主任，準備搬到縣城去 。 丁爺爺很難過，滿腦子想的是丁輝賣棺材與搬家的事，心裡又有 「 老大死了該多好 」 的念頭，想著想著，睡不著覺，就找了一根柳木棍，把木棒兒一頭削尖，寫上 ：「 我兒子丁輝不得好死 」 幾個字，將柳棍埋在屋後，上床不久就睡著了 。

趙德全因為 搬 學校的大黑板回家 ， 一路上歇也不歇 ，一到家就倒了， 他老婆到學校找根柱和躍進要棺材 ，但是 所有的東西都被分光了 ， 偷光了。一夥人又去找丁輝理論 ， 丁輝從家裡取出副主任的工作證 ， 以及許多蓋有紅頭大印的縣、市、省文件 ， 給根柱和躍進看 ，警告他們只是丁莊愛滋病委會的負責人，他可是縣裡愛滋病委會的負責人，當場罵得大家無話可說 。

第二天深夜， 趙德全氣喘喘敲著丁爺爺的門 ，他把 黑板送回來 ，作為 孩童將來回學校時使用。此時 ， 丁爺爺才得知根柱和躍進開了條子 ， 讓趙德全老婆鋸莊裡的一棵桐樹做棺材 ， 其他各家也都跟進 ，每家 分得一棵成材的樹 ，有人 既使不做棺材也要砍樹。那一夜 ， 全莊的每棵樹上 ， 都貼了蓋有大印的伐樹通知書 ， 整個丁莊 ， 像大煉鋼時的景況 ， 到處都是忙亂的聲音和木屑的味兒。一夜間 ， 丁莊的樹都沒了 ， 只剩下一些小樹 ， 人們起床後 ， 被白茫茫的日頭驚嚇得不知所措。

那一晚 ， 丁亮到楊玲玲的娘家要了紅綢襖回來 ， 中午時 ， 在趙德全面前把棉襖遞給他老婆 ， 趙德全一笑也就過世了。

楊玲玲被老公打了一頓以後，被趕回娘家，馬上就有人替丁小明張羅媳婦，夏天到了，玲玲回婆家取夏衣，婆婆要她辦離婚手續時，就得回來。她走到村外，丁亮守在路邊等她，彼此同病相憐，互訴情衷，兩人就像夫妻一般，住到莊外打麥場的瓦屋裡，丁小明的娘知道了，拿著長棍來叫罵，丁亮蹲在地上甘願被打，一場鬧劇隨之結束。

丁亮打算與玲玲結婚，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搬回家去住，因此懇求丁爺爺向丁小明家提出離婚。接著丁亮去找宋婷婷要求分手，宋婷婷則要丁輝送她兩副最好的棺材，另一邊，丁小明則提出條件，要丁亮死後將家產留給他。當字據簽下後，兩人就結婚了，搬回家的那一天，吹了風，著了涼，玲玲發燒了。

半個月後，他們知道愛滋病發作了，剩下的日子不多，兩人講好要死一塊兒死。這時候，丁輝一身光鮮亮麗的送結婚證來給弟弟，一併告訴他送婷婷棺木的事情。玲玲看到結婚證，高興得挨家挨戶送喜糖，回家時，丁亮絆著門檻，摔倒在院子裡，擦傷的地方出了一些血，渾身疼得直打哆嗦，熱汗往床上落，這愛滋病讓他一點抵抗力都沒有，隨便一點疼，就痛到骨髓裡，每個關節像被鐵棍、木棒橇著疼。

到了下半夜，丁亮全身好似著火一般，玲玲到水井口，脫下身上衣服，用冷水澆透全身，直到打冷顫了，再用毛巾擦一擦，回到丁亮懷裡，用身上的冷涼吸他渾身的燥熱，如此，來來去去，到了第六次，丁亮燒退了，也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玲玲已經過世了，她在地板上鋪了一張席，把自己打扮得像要出門一樣，乾裂的嘴唇掛著微笑，丁亮見此，拿了菜刀往自己的腿上砍下去，死在玲玲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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